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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松眉头，胸口的痛苦过去了。
「啊——累死了……这样下去真的会累死。本来用正经工作养活两个人就不容易了，照顾他已经够操心的了，现在又来一堆事情，到底还要怎么折磨我才肯满意……啊——真是累死了。」
她扑在桌面上，咬断一截美味棒，一面切换频道，一面念着心中的抱怨。用的是刚放完的话艺节目里头的表演者的风格，低沉散漫，莫名能让自己舒服不少。她现在只想改善身体的感受，不管用什么办法。
今天下午的手工课早早结束了，温柔的老师这么设计，为的是给孩子一个机会，让他们体验或许是人生里的第一次，把精力和想法揉成一团惊喜，然后转交给别人、家人、重要的人，这样的好事。
温柔的老师当然也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了孩子。听话的孩子从打开家门，做好进入室内的准备，把搭在柜子边上的电话听筒放回原位，直到找到妈妈为止都静静悄悄，直到找到妈妈为止都满心喜悦。
布熊一般的小身体挡在门缝外面，一动不动。
「干脆把他杀掉吧，从此只管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
小小的鼻子停下了呼吸。
「哈哈……」
故意过分的话语就形同大胆豪饮下去的烈酒，能引爆痛苦和罪恶感的混合物，产生强光和噪响，一瞬间掩盖掉所有的忧愁。
「你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对于她来说的一句夸张羞愧到让内脏发痒的玩笑，差点就吓得孩子哭出来。
不应得的笑眨眼间把忧愁归还回去，还取走了体内的力气。
「要是敢对他做坏事……」
她靠着桌面，小声地。
「……」
对自己的恶毒诅咒越来越小声，她又咬下一块脆脆的小麦制品，没有征兆地，静止了。
孩子还等在那个位置，心跳忽然敲起重鼓。全身被无形的硬物从后背罩在了门边。
他紧紧地盯着她——感知到越来越用力的视线，回应了越来越强烈预感，她回过头。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她的脸上是不详的笑容，没有呼唤他的名字。就算是孩子也能看出来强颜的温柔面具只拥有简短的寿命，正在剥落色彩。
「……」
「说话呀。」
她起身，一座阴影升起来，压了过来。
「妈妈在问你话，没听到吗？」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说话啊！听不懂吗！」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刺破耳朵的声音直扑面庞，孩子深吸气，闭上了眼睛。
除了电视里的争吵以外一切安安静静，她还没有转过头来，刚才只是突然窜进孩子脑袋的幻想。
但她现在转过头来了，由于为了生存而敏锐的听觉侦测到了另一个人加速的呼吸。
她眼里是快要崩溃的惊异。
手中的食物几乎和孩子抱着的泥塑一起落下，食物没怎么受伤，泥塑的大象敲在推拉门的木头轨道上，摔断了鼻子。
恐惧已经勒住了孩子的哭泣。
风吹动挂在房檐上的筒形风铃，铃响被封在外头，透过风铃的镂空，摇曳的光与影在桌面、墙壁上无声地流转。
她突然动身，睁着那双惊异的眼，快速地向孩子爬过去。
孩子向后坐倒在地，蠕动起身体。
慌乱的手抓到了门边，推拉门『唰——！』地撞在另一端的门框上。
孩子屏息翻身，向大门摸爬。
她快得太多了，像是要磨灭所有的事实，抹消全部的证据，用力抓住了他，用尽最大的力气把他拖了回来。
她冲进孩子的怀里，也把孩子揽进自己的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是胡说的，妈妈刚才疯掉了……对不起，空——」
用额头摩挲着所有触碰到他的地方，泪水已然被晃泼出来。
「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只有你了——不要讨厌我——不要离开我——我只剩下你……」
突如地，她在他的耳边大叫般地哭泣。他倾听着，不清楚原因，就算清楚，除了知道『她很伤心』这样的字句以外，他没办法理解她的悲伤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理解过。为什么她有时候能够尽情地笑，有时候又会这样子哭泣呢。为什么世界有时候亮得刺眼，然后又会变得这么昏暗呢。
她一阵接一阵地哭喊着，一次又一次地抓紧他，仿佛在看不见的世界里，有人在鞭打、烙烫她的后背，有东西在撕咬她。孩子安静地把下巴搭在冰凉的肩膀上，没有想明白脑袋里的问题，没有可做的事，他看往房间里头在动的电视画面。
发光的少女拔出了刺在巨大的怪物体内的剑，然后转身一挥，站在怪物对面的人全都被白光所扑灭。半侧的光芒散作完整的纯白，纯白的片刻之后，视野的形状打开，怪物和其他的人都不见了，新的面孔在少女的臂弯中苏醒。两个人一问一答，简短地聊了几句，视野在光芒之中关闭。
体内出现一股力量扶着他坐直了身体，离开墙壁单靠自己支撑住她。学着她的样子把双手搭到她的后背上，他不再害怕她了，不是因为经由简短的片段看懂了电视里讲的什么故事而从中得到了启发，他只是突然知觉了什么，突然有了想法。小孩子才能拥有的，他们相信着能解决掉问题，但实际上又因为太过单纯，而如同愿望一般，无法实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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